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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 龙族--欲与操之歌 > 第二卷 欲界仙都 第29章 雨落狂流之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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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逼啊?两台小破车有什么可吵的?反正都是保险公司出钱嘛。”楚天骄骂骂咧咧的,“我送完老板还要送女儿呢……”
楚子涵听着路明非的歌单,探头探脑四处看,目光落在雨幕中的岔道上。
上高架路的岔道,一步之遥,路牌被遮挡在一棵柳树狂舞的枝条里。
有点奇怪,一条空路,这些被堵住的车本该一股脑地涌过去,但那边空无一人。
楚子涵心里一动,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只有他们看到了那条路,又或者别人都清楚那条路走不通。
生物老师在课上说,动物有种认路的本能,沙漠里的野骆驼能清楚地知道什么路是错的,没有水泉,人赶它去走它都不走。
“那条路应该能上高架,不过现在高架大概封路了。”男人见路明非似乎是睡着了,小声说着,车头却直指岔道而去。
距离近了,路牌上写着,“高架路入口……”后面跟着的是入口的编号,楚子涵看了一眼,恰好这时一泼雨水打在前风挡上炸开,她没看清。
迈巴赫沿着岔道爬升,高架路延伸出去,像是道灰色的虹,没入白茫茫的雨中。
“真封路了,一会儿下不去怎么办?”楚子涵问。
“能上来就不怕下不去,”男人毫不担心,“顶多给出口的警察递根烟的事儿。”
“广播里说高架路上风速高能见度差,让绕道行驶。”楚子涵有点担心,外面风速不知是多少,尖利的呼啸声像吹哨似的。
“没事,”男人拍拍方向盘,“风速高怕什么?人家微型车才怕,迈巴赫62你知道有多重么?2.7吨!十二级风都吹不动它!我的车技加上老板定制的这车,稳着呢!放心好了!”
迈巴赫在空荡荡的高架路上飞驰,溅起一人高的水花。
男人自作主张地打开音响,声音不大,放出的音乐是爱尔兰乐队Altan的《Daily Growing》:
The trees they grow high, the leaves they do grow green,
Many is the time my true love I've seen,
Many an hour I have watched him all alone,
He's young but he's daily growing.
Father,dear father,you've done me great wrong,
You have married me to a boy who is too young,
I am twice twelve and he is but fourteen,
He's young but he's daily growing.
“不错吧?他们都说是张好碟我才买的,讲父爱的!”男人说。
楚子涵哭笑不得,瞥了一眼身边玩着手机上的贪吃蛇小游戏的路明非,“你听不出来么?这首歌你放给我听不合适。”
男人大大咧咧地说,“你听得懂?哦,对,我听人说你英语在你们中学里顶呱呱,竞赛得奖了……可你妈都不跟我说一声。这首歌讲什么的?”
“说一个父亲把二十四岁的女儿嫁给一个十四岁的富家子弟,女儿不愿意,担心等到丈夫长大了自己已经老了。但是父亲说自己的安排没错,他把女儿嫁给有钱的年轻人,等他老了,女儿就有人能依靠。”楚子涵说,“但是后来那个富家子弟还没长大就死了,女孩非常悲伤,在绿草如茵的墓地上用法兰绒为他织寿衣。”
“哈?什么鬼歌?一点意思都没有,这女孩的丈夫什么事没搞出来就死了?等等,老板,我买这个真的是无意的啊!”
男人吐槽到了一半突然麻了,这歌好听不假,但放给老板听实在是有种小人背后画圈圈诅咒什么的感觉。
“确实没有意思,外国人就喜欢这小资情调,不如放我写的大香蕉。”
路明非表示赞同。
男人果真不是感情细腻的生物,楚子涵从小就知道自己亲爹是个糙到爆的主儿,没想到身边这个也半斤八两,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虽说她也感觉不如大香蕉就是了。
“诶。”男人关了音响,“子涵,我跟你说了我们公司新盖的那栋楼了么?就是里面装了蒸汽浴室和健身房的那种,我们用都是免费的,里面的东西真他妈的高级,还得是老板……”
男人这辈子就是太啰嗦,所以那么失败……但他要是不啰嗦,也可能更失败。楚子涵默默地想。
之前靠着能说,才把妈妈哄得团团转,直到哄得下嫁他。
仕兰中学公认,楚子涵完全可以靠刷脸吃饭,这都靠妈妈的基因。
妈妈年轻时是市舞蹈团的台柱子,一幕《丝路花雨》跳得好似壁画中的飞天,追求者如过江之鲫。
最后从群雄中破阵而出的居然是这个男人,每天开着车等在舞蹈团门口接妈妈下班,纯靠一张嘴编织出美好的未来,把妈妈迷得神魂颠倒,终于在坐他车去杭州旅游的路上糊里糊涂答应下嫁他,也是那一次怀上了楚子涵。
直到在结婚证上摁了手印,妈妈才知道那车根本不是这个男人的,他是个给单位开车的司机。
政治课老师说得好,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样的男人撑不起绝色老婆的上层建筑。
其实楚子涵老妈一直就糊里糊涂的,也不贪图什么,只是男人太窝囊。
于是咔嚓,垮掉了。
离婚时,男人拍着胸脯对前老婆保证,说要按月赚钱养活他们母子,让老婆看看他也是能有出息的,等到他修成正果,必然登门再次求婚云云。
他豪气得很,转头就去把国企里稳定的工作给辞了,出门找能赚钱的活儿。
在劳务市场挂了三四个月之后,始终无人问津。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会的也只是开车,于是灰溜溜又去私企找开车的活儿。
于是辗转反侧变成了路明非的司机。
车是比以前的好了,薪水也不少,但是女人却早没了。
楚子涵的绝色娘亲终于争气了一把,根本就没打算等他,以泪洗面几天后就重新购置了化妆品,不出几天路明非就和她一起回来了,让楚子涵认个脸熟。
“后座空调热不热?老板?”男人又问。
“稍微低个几度吧。”
路明非看了看窗外,似乎眉头皱了皱。
天渐渐地黑了,路灯亮起。透过重重雨幕,灯光微弱得像是萤火。
音响里传来低低的笑声,摘下耳机想要听会雨声洗洗耳朵的楚子涵一愣,没听清是电流杂音还是CD机被不小心打开了。
那笑声低沉,但又宏大庄严,仿佛在青铜的古钟里回荡。
男人的脸忽然有了变化,青色的血管瞬间就从眼角跳起,仿佛躁动的细蛇,男人脸上永远是松松垮垮的,但此时绷紧了,好像红热的铁泼上冰水淬火,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骤然收紧的瞳孔里透出巨大的惊恐。
车门被人轻轻叩响。
“那么大的雨,谁在外面?”楚子涵扭头,看见一个黑影投在车窗上。她想难不成是高架路封路,被交警查了?她伸出手去,想把车窗降下来。
“坐回去!”男人震喝。
铺天盖地的恐惧忽然包围了楚子涵。她一眼扫到了时速表,时速120公里。谁能追着这辆迈巴赫在高架路上狂奔,同时伸手敲门?
“果然,我就说我不是都市文猪脚吧?”
这时路明非突然没头没尾的呢喃了一句,眼里闪烁着奇异的瑰丽。
敲门声急促起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五个、越来越多的人影聚集在车外。
他们隔着沾满雨水的车窗凝视楚子涵,居高临下。
窗外有刺眼的水银色光照进来,把楚子涵和男人的脸都照得惨白。
男人扭头看着楚子涵和路明非,竭力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说,“别怕……子涵!老板!”
敲门声变成了尖锐的东西在钢铁和玻璃上划过的刺耳声音。
“系好安全带!”男人低声说。
此刻他却没有恐惧的神情了,他的脸坚硬如生铁。
油门到底,迈巴赫车身震动,昂然加速。
几秒钟内时速达到180公里,而且还在继续,因为他们没能甩掉那些影子。
四面八方都有水银色的光进来,灯光里不知多少黑影围绕着迈巴赫……沉默地站着……就像是一群死神围绕在垂死者的床边。
他们一同睁眼,金色的瞳孔像是火炬般亮。
楚子涵痛苦地抱着头,蜷缩起来,倒到路明非身上。
路明非默默地把耳机给她带上。
“飘啊飘,摇啊摇~”
像遛大了一样的歌声让楚子涵稍微缓解了些。
但是脑袋里面还是有点凌乱,凌乱的青紫色线条像是无数蛇在扭动,仿佛古老石碑上的象形文字,它们活了过来,精灵般舞蹈。
种种他在最深的梦魇中都不敢想象的画面在眼前闪灭,额间裂开金色瞳孔的年轻人躺在黑石的王座上,胸口插着白骨的长剑;少女们在石刻的祭坛上翻滚,发出痛苦的尖叫,好似分娩的前兆;黑色的翼在夕阳下扬起遮蔽半个天空;铜柱上被缚的女人缓缓展开眼,她的白发飞舞,眼中流下两行浓腥的血……
就像是在太古的黑暗里,看蛇群舞蹈,那些蛇用奇诡的语言向他讲述失落的历史。
“老楚,所以发生了什么?”
路明非好奇宝宝一样摸着窗户,和外面的怪物们深情对视。
“是‘灵视’,子涵的血统在被开启,这样强的反应,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男人隔着座子扭头看着楚子涵,“我总希望这一天……晚一点来的。”
“乖乖,果然老楚你是个不得了的家伙,和海贼王里的御田一样,英雄好男儿啊!”
路明非感叹了一声,比着大拇指笑道。
“过奖过奖啦老板,您也很厉害啊!”
楚天骄是发自内心的感叹面前的少年,仿佛永远都能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看不出深浅。
不知过了多久,楚子涵慢慢地抬起头,就像从一场一生那么漫长的噩梦里醒来。
说不清那种感觉,就像一个近视多年的人戴上了眼镜,世界忽然变得异常清晰,视力、听力乃至于嗅觉都苏醒了。
她甚至能看清楚路明非唇上的绒毛,感受到他火热的怀抱。
等会儿,自己怎么躺到他怀里来了?
路明非像撸猫一样撸着她乱糟糟的秀发,“安啦安啦,无论是你亲爹还是我,都不是什么简单的家伙,乖,睡一觉就好了。”
那大手的触感让她心中满是安宁,迷迷糊糊在路明非怀里蹭了蹭就要睡过去。
但下一秒耳机里回放的一声风骚的“大香蕉~”就给她整清醒了。
一下直起身来,扭头盯着车窗外,只是耳垂晶莹红润。
“欢迎来到,”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真实的世界。”
“真实的……世界?”
楚子涵有些发愣。
“刚才,还有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跟别人说,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他们会以为你疯了。”男人说,“其实活在一个不真实的世界里我觉得更开心一点,所以我总是想你最好晚点明白这一切。我总想离你远一点,这样就不会把你卷进来,但今天……好吧,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老爹要想在孩子心里树立个人形象就得爷们一点,以前一直都没有机会。”
男人舔了舔嘴唇,“这些家伙要给我一个舞台牛逼一把么?也不赖!”
迈巴赫已经达到了极速,275公里每小时,发动机转速表的指针跳入了危险的红区。
男人把油门踩到底,紧握方向盘直视前方,前方只有水银般的光,什么都看不清,他们像是奔向银色的大海。
苍白色、没有掌纹的手印在挡风玻璃上,“砰砰”作响。
影子拍打着四面的车窗,力量大得能打碎防爆玻璃。
男人伸手从车门里拔出了漆黑的伞。
现在这个时候拿伞难道是要下车去跟那些影子谈谈?楚子涵愣了一下,忽然看清了,那不是伞,是刀,修长的日本刀,漆黑的鞘,没有刀镡。
那是柄虔敬的刀,在日本,刀匠只会在两种刀上不加刀镡,贫穷浪人的佩刀,或者敬神的御神刀。
御神刀根本不会被用来斩切,刀镡无用,而这柄刀考究而复古的鲨皮鞘说明它根本就是件工艺品。
刀从鞘中滑出,刃光清澈如水。
“御神刀·村雨,注定会杀死德川家人的妖刀,听说过没有?”男人把刀横架在方向盘上,“原物早就毁了,他们重新用再生金属铸造,在祗园神社里供奉了十年。”
男人的手腕上青筋怒跳。他反手握刀,直刺左侧车门。长刀洞穿铸铝车门,嵌在里面,半截刀身暴露于外。
男人猛踩刹车,速度表指数急降,车轮在地面上滑动,接近失控的边缘。
浓腥的血在风中拉出十几米长的黑色飘带,又立刻被暴雨洗去。
那些黑影来不及减速,左侧的一群被外面的半截刀身一气斩断,甚至来不及发出哀嚎。
简单也纯粹的杀戮,就像是那些影子以时速250公里撞上锋利的刀刃。黑血泼满了左侧的全部车窗,甚至从缝隙里渗进来。
楚子涵眼瞳猛缩下意识往路明非怀里凑,但是那些污秽被一层猩红的薄膜一样的东西挡下了。
“老楚,别光顾着装逼啊,我的车内饰清洗很贵的。”
路明非笑着打了个响指,那层膜便卷着那些污秽从车的周围溅射而出,洞穿一个个树立的扭曲的阴影。
“斗之力,三段。”
路明非吹了吹自己头顶垂下的一撮毛,说道。
这种杀人方式……这两个男人,还有整个世界……难道都疯了么?
“牛逼!还得是老板!”
楚天骄大笑着,立刻把油门踩到底,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噪音。
这是“响胎”,动力已经超过了轮胎的极限,透过空气过滤仍能闻见轮胎烧焦的臭味。
男人猛打方向盘,迈巴赫失速旋转,2.7吨的沉重车身把那些黑影扫了出去,撞击在路旁的护栏上,金属护栏发出裂响。
四面车窗玻璃都被涂上了黑色的血,又被暴雨冲刷。
简直是地狱。
剧烈的旋转中,路明非伸手按住楚子涵的头,掌心温暖。
楚子涵忽然想到小时候,楚天骄苏小妍和她还是一家人的时候,有时带他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也是这样轻轻按着她的头。
车身停下,整个倒转过来。
男人一脚踩下,又是油门到底,迈巴赫如一匹暴怒的公野马,沿着来路直冲回去。
车轮下传来令人心悸的声音,好像是骨骼被碾碎的声音……车身不停地震动,一个又一个黑影被撞飞出去。
男人始终踩死了油门,没有半点表情。
这辆车在他手里成了屠杀的机器。
而车外层包裹的猩红的东西则让整辆车显得妖异而一尘不染。
“别怕,死侍那种东西……没有公民权。”男人嘶哑地说,“他们不是人,所以法律不保护他们!”
“哦哦,早说嘛!”
路明非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男人一愣,感情您刚才在演我?
“开个玩笑。”
路明非突然脸一板。
“老楚,向前看!”
一个黑影没有被撞飞,他比其他的黑影都高大,魁梧得像是个巨人。
他用双手撑住了车头,被迈巴赫顶着急退,双脚在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暴雨中他金黄色的眼瞳似乎燃烧起来。
这一幕本该出现在“超人”或者“蜘蛛侠”的电影里,对于普通人来说,巨大的地面摩擦力会让他的关节脱臼、腿骨折断。
“去死!”男人低喝。
迈巴赫顶着黑影撞在护栏上,男人换挡倒车,再换挡,加速,又一次撞上去,接着第三次、第四次,直到把那根护栏撞断了,黑影眼中的金色才黯淡下来,像是耗尽了油的枯灯。
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男人调转车头,加速逃离,楚子涵战战兢兢地从后窗看出去,那些被撞倒的黑影缓缓爬了起来,金色的眼瞳飘忽闪烁,默默地看着他们远去。
“那些……那些是什么人?打……打110!”楚子涵有些畏惧地看着男人。
“没用的,你的手机大概没有信号。”男人低声说。
“至于什么人……解释起来可就费工夫了。”一会儿,他又说。
“别怕,女儿,一日是老爹,终生是老爹,老爹还是老爹,不是怪物。”男人看了楚子涵一眼,立刻理解了女儿眼里惊恐的表情。
“放心放心,其实你爹我很能的,只不过露相不真人……”
看起来男人确实还是那个男人,至少他还是那么啰嗦。
身边的路明非更是除了偶尔打响指外和平日里贱贱的样子完全没有区别。
不过楚子涵看得出男人一点都不轻松。他满脸都是汗,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身子躬得像虾米,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手机果然没信号。
楚子涵打开收音机,只有电流杂音。
他再打开GPS,同样搜索不到卫星信号。
一切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怎么会有那么多奇怪的人在高架路上?
这条路上满是监控探头,发生了这样严重的事故,却没有路警赶来。
他们好像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这个空间里只有高架路、暴风雨、黑影和这辆迈巴赫。
“简单地说,就是你的血统跟别人不太一样。”沉默了很久,男人给出了这个不太靠谱的解释。
“不要好像世界末日一样,血统不一样也不是多么丢人的事,你爹我血统也跟人不一样,没有我遗传你,你就很正常了。”
男人抓了抓头,“算了,先别说这个,以后有时间慢慢给你解释……其实出国也蛮好的,但是记得不要申请一家叫卡塞尔的学院,那学院里都是一群疯子。”
“女儿,老板,千万千万不能去。”男人认真地说。
“那得要去见识见识了。”
路明非摸了摸下巴。
他们狂奔了十几分钟,按时速算已经跑了四十多公里。
黑影们没有追上来,水银般的灯光也看不见了,楚子涵狂跳的心率慢慢恢复正常,这世界上总不会有什么人跑得和极速的迈巴赫一样快吧?
他们应该已经把那些黑影甩了四十公里之远。
“现在去哪里?”楚子涵问。
“不知道,他们还在……还没走……因为雨还没有停,要找到出口。”男人依然踩死了油门狂奔。楚子涵看得出,他的紧张一点都没有缓解。
雨还没有停?什么意思?雨和那些黑影又有什么关系?楚子涵脑瓜子里世界观翻滚着,有些头痛。
路旁一闪而过的减速标志上显示前方一公里是收费站,亮白的灯光从一片漆黑中浮现。男人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应该到正常区域了。过了收费站老板你就带着她就下车走,看看有没有过路的车搭个便车送你们回去,给人一点钱就好了。”男人摸了几张钞票在手里准备付过路费,又伸手把嵌在车门里的刀拔了下来。
“你去哪里?”楚子涵问。
“他们会追着我。”男人说,“别担心,你老爹真的很能的,老板,还有这台车借我一用,900万的迈巴赫,哈哈,我跑得比他们快。”
什么时候了,还在炫耀车?楚子涵无语地看着男人。
路明非则是以碇真嗣的同款姿势撑起下巴,叹了一口气,“到了再说吧,老楚。恐怕被盯上的不是你。”
迈巴赫没有减速,收费站越来越近,炽烈的白光让人觉得温暖,像是夜行人在迷雾中看见了旅社屋檐下的油灯,不由得加快脚步,到了那里就能放下一切不安。
楚子涵和男人都热切地望向前方,路明非则是扭了扭脖子,发出骨响。
车猛地减速,刹车片刺耳地嘶叫着。
“不……不对!”男人嘶哑地说。
楚子涵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前方的灯光透出的不仅仅是温暖,还有庄严和宏大,就像是……朝圣的人迈向神堂。
对的!那种渴望接近的心情不是在海里看见灯塔,而是虔诚的拜谒神的感觉!所以急欲亲近,急欲亲近神的光辉。
可是楚子涵不信有神,……在看见那灯光之前。
他们停下了,可灯光却向他们逼近,那些放射在黑暗和雨水中的、丝丝缕缕的白光。
楚子涵听见了马嘶声,她觉得那是幻觉。
虽然很像马嘶声,可如果真的认可了那是马嘶声,那匹马该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它的吼声沉雄,像是把雷含在嘴里吼叫,它的鼻孔里射出电光来。
“系好安全带!”男人全力踩下油门。
迈巴赫以最大的加速度冲了出去,冲向白光,直撞上去。水雾被斩开,楚子涵忽然看清楚了,那白色的光芒中站着……
她的世界观真正的崩塌了,以前所相信的一切完全破灭,世界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白色光芒中站着山一样魁伟的骏马,它披挂着金属错花的沉重甲胄,白色毛皮上流淌着晶石般的辉光,八条雄壮的马腿就像是轮式起重机用来稳定车身的支架。
它用暗金色的马掌抠着地面,坚硬的路面被它翻开一个又一个的伤口。
马脸上戴着面具,每次雷鸣般地嘶叫之后,面具上的金属鼻孔里就喷出电光的细屑。
马背上坐着巨大的黑色阴影,全身暗金色的沉重甲胄,雨水洒在上面,甲胄像蒙着一层微光。
他手里提着弯曲的长枪,枪身的弧线像是流星划过天空的轨迹。
带着铁面的脸上,唯一一只金色瞳孔仿佛巨灯一般照亮了周围。
北欧神话中,阿斯神族的主神,奥丁!
楚子涵在一本书中读到过他的故事。
现在他来了,一如传说中,骑着八足骏马Sleipnir,提着由世界树树枝制成的长枪Gungnir,穿着暗金色的甲胄,披着暗蓝色的风氅,独目!
他本该只存在于文字和壁画里!
迈巴赫轰然撞了上去,Sleipnir嘶吼着,四枚前蹄扬起在空中。
四周的雨水全部汇聚过来阻挡在奥丁的面前,冲击在迈巴赫的正面。
楚子涵完全看不见前面了,迎面而来的仿佛是一条瀑布。
迈巴赫巨大的动能在短短几米里就被完全消解,车辆报警,安全气囊弹出,再加上路明非怀抱的缓冲,这样才让楚子涵的颈椎没有瞬间断掉。
水流把迈巴赫推了出去。
Sleipnir八足缓缓跪地停住,奥丁把Gungnir插进湿润的沥青路面,以神马为御座。
成群的黑影从奥丁的身后走了出来,像是一群要行弥撒的牧师,他们围绕在四面八方,一模一样的黑衣,一模一样的苍白的脸,一模一样的空洞的闪着金色光芒的双瞳。
迈巴赫被彻底地包围了。
看起来神明的战术也和人类类似。
“下车。”路明非打开车门,潇洒的把楚子涵也拉了出来,楚子涵迈动双腿,机械地跟着路明非下车,和男人并肩站在雪亮的前大灯中。
路明非完全一副强迫良家少女和自己郊游的恶少模样,眼睛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奥丁,一手挽着楚子涵。
楚天骄则横着长刀挡在两人身边,像是护卫。
“挺帅的,你看看那外骨骼,骨架犬啊。”
路明非空出的那一只手对着奥丁指指点点,像是隔着围栏在品评着池塘里的锦鲤的花纹一般,兴致勃勃。
楚子涵紧紧地握住路明非的手,她现在才发觉路明非的大手是那么的有力,如山一样不可撼动。
天上地下都是雨,雨之外是无边的黑暗。
脚下是宽阔的高架路,四面八方都是透明的水幕,仿佛世界上一切的雨都汇集在这片空间里,雨流和雨流之间并排挨着,没有空隙。
“你竟然敢撞向神的御座!”雨里传来奥丁低沉的声音。
“我是个司机,开车开得太多难免手滑。”男人淡淡地说,“我知道你们要的是什么,可以,交给你们没问题。”
他缓步走向后备箱,拿出一只黑色的手提箱,特制的皮面粗糙而坚韧,上面是一块银色的铭牌,刻着一株茂盛生长的世界树。
“我准备好了。”
楚天骄说。
“那么,人类!觐见吧!”
“老板,照顾好子涵,找机会立刻跑!”
楚天骄在上前和路明非擦肩而过时候低声说。
“你先试试。”
路明非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似乎是打游戏时让损友先探点一样。
楚天骄点了点头。
黑影们围了上来,在楚天骄走向前后,裹着路明非和楚子涵向前,他们交头接耳窃窃低语,用的是某种古老的语言,仿佛吟唱仿佛哭泣,楚子涵一句都听不懂,但脑海里那些蛇一样的线条正在苏醒,变幻无穷。
忽然间他听懂了,那些透着渴望的亡者之音:
“人类啊……”
“又见到人类了……”
“那孩子的血统……”
“让人垂涎的鲜肉啊……”
“口渴……”
那些影子的脸都是一样的,都没有表情,可每张脸上都写着太多太多的往事。
“什么鸟语。”路明非埋怨道,伸手给楚子涵戴上耳机,里面抽象的嗑嗨了一样的歌词将那些诡异的声音隔绝。
楚天骄继续走,距离奥丁大约一百米,他停了,距离背后的迈巴赫也是一百米,恰好在中间的位置。雨水不停地冲刷着他手中的长刀。
“我觉得即便把东西给你,你也不会放我们走。”男人说。
他劈开双腿,湿透的长裤被冷风吹得飒飒地飘动,如一个街面上的流氓那么拉风。
“不愧是老楚,好会装逼。”
路明非点了点头,然后微微一歪头,向身边的楚子涵笑道,
“信不信我能比这更装?”
“…”
楚子涵没说话,心累了。
“我将许诺你们生命。”奥丁说,“神,从不对凡人撒谎。”
“变得像这些死人一样?”男人用拇指指着周围的黑影。
“不,你们的血统远比他们优秀,你们会更加强大。”
奥丁说这话时幽深的目光似乎盯着路明非。
“没得商量?”
“凡是到过这国的人,便能再回归这国,因此来到这里的人必须每个都是神的仆人。”
“谈判破裂了,”男人说。
男人把手提箱扔向奥丁,仿佛是吸引恶狼的鲜肉,半数影子拥向手提箱,他们的形体因为速度而扭曲,像是从地上跃起的长蛇,剩下几个冷冷的看着路明非和楚子涵。
楚天骄猛地旋转,长刀带起一道刺眼的弧光,雨水溅开成圆。
影子们的哀嚎不绝于耳,“痛啊”、“痛死我了”、“痛得像是要烧起来了”……绝望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哀嚎。
浓腥却没有温度的血液溅在他身前,雨水都洗刷不掉。
男人狮子般挥刀,一个又一个影子在刀光中裂开。
透明的气幕在雨中张开,男人在喉咙深处爆出高亢的吼叫,和那些黑影的私语一样来自浩瀚远古。
气幕笼罩到的地方,时间的流动慢了下来,似乎风和雨都变得黏稠了,黑影们也慢了下来,一切就像一部慢放的电影。
只有男人自己没有受到影响,他返身挥刀,踏步、滑步,水花在脚下缓慢地溅起,影子们浓腥的黑血缓慢地溢出,都暂时地悬停在空气里,仿佛浓墨漂浮在水中。
墨色里男人的刀光就像银色的飞燕。
“哇,固有时御制!”
路明非赞叹的拍着手,然后看向楚子涵,目光奇怪了起来,
“以后会时停了请务必找我试试。”
那些拿到箱子的黑影已经反扑回来了,男人的领域也扩张到笼罩了所有人。
但奥丁没有慢下来,他拔出Gungnir,击出,闪电流窜。
一瞬之间无数次刺击,这支神话里永远会命中目标的长枪,它的每一记突刺都带着暗金色的微光,弧形的光线围绕着男人,向着他的不同要害攻击,仿佛密集的流星雨。
男人根本不理睬黑影,他在流星中闪避,挥着刀旋转,踩着黑影高跳起来,劈斩!向着奥丁!向着神的头颅!
他背上忽然涌出鲜血,他坠落下去,落在黑影中。
被他闪过的“流星”仿佛萤火虫回旋飞行,从背后击中了他。
奥丁收回了Gungnir,黑影们步步逼近男人。
“不行!开车走!”
男人突然大吼道。
“爸爸!”
楚子涵冲着雨幕大喊,要不是路明非拉着,她甚至能跑过去。
“老板!开车带我女儿走!”男人猛地回头对路明非吼叫,他浑身蒸腾起浓郁的、血红色的雾气。
楚子涵明白了,男人只是要把包围他们的那些黑影都吸引到他自己身边去,他用自己为诱饵。
“要听话!”男人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奥丁,却是在对楚子涵说话,“如果我死了,我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只有你,你如果也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女儿,要相信老爹,你活下去,我们才有再见的日子。”男人活动着流血的胳膊,“你留在这里,老爹还有一些大招用不出来啊。”
“老板,我信你!那台车很棒的,九百万,他妈的花了那么多钱的东西,神都挡不住!”
“别那么煽情好嘛,既然你之前选择了将妻女交给我,那她们早就与你无关了。”
路明非眼中的瑰色流转,指尖喷涌出猩红的似血的东西,构成一柄薙刀,刀刃如同门板一般宽,巨刀光柄就足有两米长。
“喂,楚楚,再叫一声爸爸!”
路明非踏前一步,玩笑般的回眸一笑,
“这样我打奥丁,会赢的。”
“…爸爸!”
楚子涵只是犹豫了零点零一秒,就双手捧作喇叭,大声喊道。
“…虽然理所当然,但是为什么比我的那声大啊。”
楚天骄吐槽道。
“兵对兵,将对将,王对王。”
奥丁生涩的声音回荡在着天地之间。
“虽然我并非全盛,但是你更是残破,连记忆都未曾取回的你,有何底气直面于我?”
“听不懂思密达~”
路明非挠了挠头,颇为困惑的反手一刀打黏了一只不知死活的小兵。
然后纵身一跃,
“嘿!!老毕登!食屎啦你!”路明非咆哮着把大刀掷向八足骏马的马头,Gungnir再次击出,只是这次目标没有楚天骄。
路明非在半空中,被无数金色流星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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